唐丹鸿,现居特拉维夫,是一名来自中国四川的自由撰稿人。2005年,因为美籍犹太先生工作的关系,搬到以色列。在当地生活的18年来,大大小小的以巴冲突她经历了不少,哈马斯的火箭弹不时飞到特拉维夫,从自家厨房就能看到以色列空军的直升机飞过。战争的梦魇从未远去,以色列人似乎也习以为常。
但是当地时间星期六(10月7日)清晨,哈马斯武装分子从海陆空全面突袭,让这个国家再次陷入巨大的震惊和伤恫。几天来,唐丹鸿不断在推特上更新当地的最新局势,翻译、转发评论和视频。星期一晚间,她在特拉维夫的家中接受了美国之音采访。由于当地网络不稳,原定的视频访问只能以音频方式进行。
为了文字的通畅简洁,美国之音进行了调整,以下是本次采访的节选内容:
星期六早上,我先生他喜欢骑自行车,很早就开车就到靠近南边的一个森林。那里有一个骑行路线,他就到那儿去骑车。
他说他周围都是警报,听到空中有爆炸声。我说那你怎么办?你快点回来吧,或者找个地躲一下。他说他马上回来,刚把电话搁下,我们这警报就响了。我赶紧把孩子叫起来,到我们楼底下有一个防弹的掩体去躲避。
然后我就给我先生打电话,问他在哪个地方了?他说他开车到机场附近,那个区域好像有很多火箭弹。我们手机有App会显示。他在高速路上只好把车停下来,趴在车旁边。过了一会儿,他才再开车回家。
所以星期六那天比较紧张。整个白天没有警报,到了晚上就开始有连续三次,我们都跑到楼下防弹的掩体里面去躲避。
昨天(星期天)特拉维夫比较安静,没有警报,但是整个国家的人都被这个事给震惊了。这边有些幸存者说,哈马斯一去,他就是挨家挨户进屋,用机枪扫射,所以死亡人数这么快地上升。昨天在电视里看的是700 人死亡,刚才我在电视里看到受伤人数是2,500多。
而且哈马斯他发了很多视频、照片在网上。很多人都是从这些视频上认出来他的子女、他的父母,或者他的朋友、他的邻居被绑架了。包括我的一个朋友,他的朋友的朋友就被绑架走了。他的朋友当时躲在一个衣柜里面,没有发现他,万幸。
好像你周围的人都会有谁直接或者间接认识谁被绑架了,或者是被杀了,所以这个震动非常的大。整个国家好像都非常的沉重。
看到那些那么恐怖的视频,特别是有小孩。有一个哈马斯自己拍的,把一个农场的12岁的男孩绑架走。我没有敢转发那个视频,因为我儿子也12岁。你就不能想象那个孩子的父母看到这样的画面。我女儿17岁,在那个音乐节被抓的,被绑架或者被杀的好多年轻人也跟她同龄,所以这个感触特别的深。
肯定是忍不住会哭的。第一天晚上我真的睡不着,我大概就总共睡了三四个小时。我拼命想睡,但是好像脑子和心脏都特别亢奋。最后没有办法,只有吃点安眠药。
以前战争的时候,我们看到的更多的是加沙那边很惨烈的情况。我们自己虽然躲一下火箭弹,但总归来说你觉得比较安全。你可能更多地是想到对方平民的遭遇。
但是这一次抓了那么多人做人质,死了那么多人,画面又那么暴力,我不太能形容那个感觉,好像被这么大一个事情给震慑住了,情绪上我告诉自己要平静下来,但是身体好像不允许。
作为一个人你看到这样的事情的话也不可能很平静,何况它就发生在你周围,在离你几十公里之外的地方,所以这个刺激特别大。
另外呢,当然还是想起来也非常的后怕。没想到以色列国防军的情报和防御怎么会出这么大的问题?他们(哈马斯)可以1,000多人开着皮卡和摩托车就进来,控制那些农场,进来十多公里,想起来还是很恐惧的。
因为以色列这个国家很小,有一个农场一半多的人可能都被杀了。这个农场差不多就像毁了一样。那个农场恰恰也是我们喜欢去的,因为开车到那大概就一个小时。那里有非常好的徒步和骑自行车的路线。我们周末常常开车到那里去。我先生说幸好他星期六没有开车去那边。
我的先生他非常的难过,昨天就说他要做点什么,然后我们就去献血。以色列血库都告急了,所以就号召大家去献血。
昨天我献血回来,超市里面就买不到面包、鸡蛋、蔬菜、水果全都买不到了。我还以为是因为战争人们抢购呢,但是后来听说,有很多人他去买来送给那些从南边撤下来的难民。因为从加沙那些农场撤出来的人,他房子什么的都被烧了,他也身无分文了。大家就在捐钱。
有些小孩的父母都死了,孩子成了孤儿,所以现在国家也很混乱,民间就很多自愿去帮助。把那些人有的是接到家里,有的呢就是安顿到什么地方,看你自己力所能及。
我的婆婆她是一个心理学家。这个时候有特别多的人需要心理疏导。所以他们心理学家的协会也是马上组织起来去给南方那些受伤的,还有被绑架或者被劫持的一些幸存者做心理疏导,就是全国民间自救。
征兵的人太多了,我的先生的同事、他的侄儿什么的都被叫去了。我们昨天在街上,我先生都提醒我,他说你看到现在有很多穿军装的人出现在街上。他们肯定是被征兵了,正在要去报到的路上。我没有看到任何有说拒绝去的。
大家都在想这个事情肯定会比较漫长,而且很血腥、很恐怖。